原名:吴国全,又名“黑鬼”,画坛宿将,当代水墨领军人物之一。他于1985年《前进中的中国青年画展》崭露头角,是新时期美术运动一员骁将。他参加了《’85致敬》《1986年湖北青年艺术节》《中、日、德、美四国巡展》《意派—中国抽象三十年展》《水墨思维·09中国当代水墨年度学术邀请展》《水+墨:亚洲视野下的水墨现代性转换》《自由的尺度——第五回中国当代水墨走向欧洲》《第二届中国当代艺术名家邀请展》等。其作品从内地走向台北、香港,继而被意、美、德等多家海外机构和藏家购藏。他于2021年3月和2022年2月连续两届当选了《库艺术》评选的“年度艺术人物”。
对于一个尝试过很多种材质做过几十年水墨作品的艺术家老赫,突然放弃了一切,就是从手边的纸巾,开始揉捏,然后通过摄影,以相纸或者亚麻布打印出来,在平面上形成独特的阴影,却具有立体的雕塑感与独特的阴影效果。
这是一种现成物,也是任一物,日常物,卑微物,揉捏与揉搓,也是我们日常经常重复的动作,而且,卫生纸似乎还有点廉价与粗疏的味道,如同有人会说,这有点儿杜尚现成品(ready-made)的味道,没错,就是另一种现成品艺术的开始,只不过,非常的虚薄(inframince),要在摄影与绘画之间形成新的可能关系,如同杜尚这另一个很少被人关注的观念。
从纸性开始,开始另一种人性的塑造,无数可能世界的诞生,这将会有多少的关键词,多少的观念,有待于被发现与指明?
揉捏手上的纸巾,如此简单的材质与动作,好像并没什么令人惊讶的事情!不是很多人开始揉捏吗?比如有艺术家揉捏泥团,通过扫描数字化再3D打印出来;比如有艺术家以手指,在宣纸上按下指印;也有建筑师以手指随意揉捏纸巾,而以数字化建模作为思考的示例。因此,现代艺术对于动作偶发的发现,以及对于任一材质的即兴处理,是自从达达主义与波洛克以来,慢慢的变成了当代艺术的基本常识,又有何惊讶的呢?
但,当老赫开始揉皱纸巾,但更为柔软,更为随意,更为随手!揉捏一现了生命的手感,以及生物学的纹理,把动作还原到生物本能的蠕动,乃至于胃肠的痉挛,这是用五脏六腑来感知,来发动,体现出“水母”一般的“海洋植物性”。
老赫如同魔术师,以这个平淡无奇的材质与动作,在揉皱的过程中,以不同工具施加力量,造成纸张的独特皱褶效果,乃至凸凹触感,一切的秘密在于凸凹触感,而且在拍摄时,会给所拍摄的纸褶凸凹,以道具的布景感,老赫仿佛成为了一个道具师或导演,给这些物布置独特的光线效果,使凸凹呈现出光影的灵晕。
当然,你可以说,老杜尚的老朋友Man Ray就给杜尚的现成品拍摄过,而且留下的仅仅是摄影作品,或者,前不久日本摄影师杉本博司拍摄现代艺术经典作品,给这些绘画与雕塑带来了新的灵晕。那么,老赫的这些卫生纸揉皱出来的摄影作品,具有什么样的独特性呢?
这个随意揉捏的动作带来了“平等性”。揉捏卫生纸,这个手法,在摄影领域尚未出现过,而老赫来揉纸,有着一个水墨艺术家几十年的手感,也体现为对于传统宣纸的反讽,揉纸固然随意,但揉皱形成的形态,却有着考量,有着造型的自由感,老赫之前做过很多装置,这些揉纸甚至在未来能做成雕塑作品,而回到平面,又不是素描的阴影轮廓坚实感。
当然,我们仍旧是要面对作品,它们是照片吗?它们好像水墨作品,但它们依然是摄影,它们具有一种立体的雕塑感,但它们是平面的,独特性在哪里呢?
手捏,如同女娲造人,把无用之物与废物,使之转换为非物,但激活了物的灵魂。而揉纸如同女娲造人,就是生命的出生,就是任一生命的平等性,以卫生纸来做作品,体现出老赫对于人性的独特理解,人性应该如同可塑性的卫生纸,卑微但朴素,如同一张白纸,纸性乃是世界的皮肤,可以被任意塑造,可塑性与诞生性,才是人性蜕变的前提,因此,如此的揉捏,乃是“人蜕”的生命变形记。
揉捏卫生纸,不是简单的物质性,而是人性的蜕变,是人蜕的艺术形态,是精神的皮肤。
纸性即物性,纸性即可塑性,纸性即皮肤,纸性即蜕变的材质,一切都在蜕变之中,蝉蜕,,蛇蜕,人也蜕!
人性尤为需要如此,不蜕变的人性,就不是生命,人性之为人性,就必须在“人蜕”的艺术中,重新出生。
此形态的变幻,在老赫的手上,卫生纸之为皮肤,也是世界原初的皮肤,是生命的重新出生,是世界诞生的形态学。尤其是揉纸带来的凹陷,形态宛若虫卵,或者如同漂浮而凝定的水母。老赫收集了水母的各种图片,没有一个一样,而是千姿百态的婀娜多姿,他感叹于大自然的奇妙,好奇这水母是谁设计的?是如何形成的那种?这是生命本体的器官造型,是从始至终保持生长的活化躯体与虚幻生命。
老赫要在造型上具有一种生命的出生,世界的诞生,这些作品就命名为《世界的诞生》,让我们想到法国画家库尔贝的同名作品,生殖器官的直接,但老赫的作品,仅仅是暗示,此“性态”的暗示,让老赫的影像作品具有了一种杜尚的图像情欲观,但比巴塔耶的卑污唯物主义更为微妙含蓄。
此世界的皮肤,也是生命原始的元图像,仿佛是“水母”的模仿物,与自然的对应拟似,激发了相似性的游戏,模仿生物成长最初阶段的机遇法则,好像是某物,好像不是,一切都仅仅是原始的相似性的好像。无需命名。如同朴素的欲望。
老赫一直要发现“上帝的体毛”,摄影所带来的虚影,卫生纸的白色以及在拍照时带来的影子,或者黑度,或者灰色,在前景与后景的对比中,带来微妙的空间深度。此白垩纪的白洞,触发了神秘的古意或荒寒的诗意,也打开了白洞的深度,如同卵巢的凹陷,唤醒了白之灵,让欲望开花,回到水母游动激发的幻象,是生物性的宇宙记忆。通过人蜕式的皮肤还原,生成为世界的皮肤,白纸唤醒的皮肤触感,也是皮肤细胞的再生性。
对孔、对洞的拟似性塑造,就像女人的与子宫,就像深不见底的黑洞,就像浩渺无垠的宇宙,这是一个不容易被了解的世界,但它们有一种魅力,无时无刻好像在吸引你,你的眼睛被吸引过去,并且把你的灵魂吸到他的最暗部。
怎么看,作品都好似水墨性的虚薄照片,从照片到绘画,从绘画到照片,虚薄艺术得到了新的连接,从杜尚到老赫——也许艺术史要重写?但当你看到另一个系列,以罐头盒的铁皮展开通过拍摄形成的光波,你仿佛看到了量子化的水墨,光波的振荡无比美妙,是绘画不可能画出来的光影的恍惚效果,这又再次强化了老赫的光诗绘画作品,也许同样需要讨论——从沃霍尔到老赫,从罐头盒到罐头片?
此拟似水墨绘画的黑白对比,就是世界的白昼与黑夜,黑白向着光波转换。与老赫之前绘画的对照,形成绘画的光波的震荡,唤醒暗物质的震荡与折叠。
老赫的作品,如同他自己所感知到的:展开了意识的滑行,打开了思想的子宫,形成了精神的蜕痕,宛若舞台灯光下的灵魂舞蹈。
在平面照片上带来的特殊的立体感,每一个暗部的细节都异常了得,而且作品足够大,明暗又如此独特,形成了阴影的呼吸,虚影的呼吸艺术!而从影来造物,从虚影中造物,这才是中国艺术的秘密!这是虚影的现象学,在光影,凸凹,灵魂,呼吸,恍惚,反转的对比中,白纸成为了金子,获得了晶体的强度与硬度。因此,这些作品,要求我们与虚影一道思考,去倾听图像的声音,跳动与呼吸,但这些凸凹起伏的图像,却四不像,似是而非,但又反转,以虚影接纳了一切。此宇宙的皮肤与世界的皮肤,也是黑夜与光明一道呼吸的皮肤,是灵光蜕变之后的永恒皮肤。
此“人蜕”的艺术,也是灵魂过往的留痕与迹化,如同蝉蜕,蛇蜕,人蜕,也是全世界精神之蜕,是大地灵魂之蜕。此人蜕的精神皮肤——似乎是灵魂走失后的残留物,褶皱、印痕、划道、凸起、凹陷、长短、曲直,这其中的节奏轻重、深浅都会引发不同的阐释、解读和联想,形成了虚、空、白、幻、薄的触感,每一幅都如此迷人,召唤触摸,但又拒绝触感,在此独特的诱惑中,揉皱的卫生纸,获得了灵魂的肖像,也是人性蜕变的变形记。
此虚影,宛若灵魂走失留下的壳——人蜕,是生命体的普遍重生,是生命体的再次出生,是躯壳、外衣、表象,更是欲望之壳的脱去与蜕变。在老赫带有道教神秘色彩的性感爱欲的形而上学观照中,此揉捏的皱褶,让我们正真看到德勒兹尚未思考的另一种东方性的褶子,但更为性感,宛若开放的花瓣或花唇。
老赫尝试把它命名为“边”,暗示生殖的孕育,与波利切利《维纳斯诞生》的那个蚌壳,有异曲同工之妙。基本上没有水墨艺术家能够把水墨做的如此“性感”,或者如此接纳生命的孕育与感性,老赫的作品如同塞尚的欲望机器,一直以更为柔和的褶子,展现花瓣的柔软,唇瓣的语言,如同女权主义哲学家伊利格瑞以女性身体展开的自我表达,这也是把水墨的阴性或雌性的柔美表达出来。
欲望的强烈转化为纸性的温柔,假借纸性,让“性态”转化为柔性,生成为更为柔软的性感形态。道家的柔性智慧,在老赫勃发的生命感中,在女性身体的触感转化中,生成为东方的性态褶子。
因为太多的元素参与进来,使这个揉皱看起来如此很简单的事情与事物,变的越来越结构较为复杂,元素繁复,成了一个超大、超复杂的系统,使原本清醒了然的事情好像罩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纱与迷雾,所以说人生意义是熵增的但又是熵减的,就是这一个过程中被无意搅浑了,变得与事实越来越不相符的一个地步了。
揉捏的性感之为触感,并不走向欲望的诱惑,而是成为面纱一般梦幻的美感,无比的温柔,无比的幻美。
不仅仅如此,老赫继续开拓摄影的表现力,形成平面上光气融合的灵晕,在尖锐与柔细之间,对立褶子的完美结合,而且他用了一些金色,带来一种廉价的,虚假的富贵或者是假繁荣,是一种表面现象的光泽与流光。如此这般的假金色铁皮,具有一种虚假的坚硬。
老赫除了使用廉价用而必弃之的餐巾纸,也以旧罐头盒的马口铁来产生波光的皱褶,与自己之前的《光诗》绘画进行对照,加强了金属的质感,在老赫这里,水墨乃是非水墨,以非水墨的材质产生水墨性的光气融合的褶子,与光波震荡的宇宙韵律。
老赫甚至以厨房里必不可少的生粉来作为拍摄的对象所形成的作品,具有一种坚硬的强度,一种普遍的感知模拟,带来相反的触感效果,老赫对于感知的逆觉转化,已经得心应手。
老赫的这些摄影作品,具有水墨黑白虚影的作品,是世界的出生,是生命体之为胚胎的占卜,是世界之为爱欲的开花。种虚而造无,在虚中栽种,从无中生有。此影像化的准水墨性作品,来自于艺术家对于实物的即兴导演与摆置,来自于摄影激发的“光学无意识”,老赫的作品,把本雅明所思考的光学无意识,在罗莎琳德·克劳斯的讨论之后,以摄影的方式,加以了新的展示。
当然这也来自于老赫对于天宇的宇宙图景的想象,我们在《天宇系列》上,看到了卫生纸在揉捏中,加以独特的光感后,仿佛如同星云,蓝色的天际,似乎是天外飞来,或者来自于梦中的虚托邦。
老赫的艺术,宛若世界最初的巫术,宛若古代的内脏占卜,一般的东西在水中浸泡就会出现一些明显的异常问题,而人的内脏成天都浸泡在水里面,我们不能想象骨骼与骨骼之间那么的自然衔接仍然不失秩序的工作,我们不可能想象,还有什么神经系统,血液系统,其实就是一个极其复杂综合体,好像是有一个高于我们人类的神灵,在揉捏着我们,在集合着我们,再创造着我们,因此,不是老赫作为艺术家在创作作品,而是被一只无名的手所揉捏着,如同我们的DNA,如同皱巴巴的胎儿最初一个月的生命形态。
一切才起步,在老赫即刻幻化的想象力催动下,这些揉皱之物,会生成出什么样的万象花样,有着“超自然主义”何等的奇诡变形,还有待于我们拭目以待。
人性,一直在蜕变,只是人性自身在现代性的技术之后,丧失了此蜕变的活力与敏感,灵魂也仅仅是一具臭皮囊而已。这也与基弗在讨论蛇的蜕变时发生了共鸣,在蛇的不断更换的皮肤中也展示了艺术家的蜕变,艺术家也必须进入此蜕化的发展与层面的变化之中。
老赫的艺术,以最为简单的揉纸,及其相关的挤压方式与摄影布置,让我们正真看到了人性蜕变的可能性,人性灵魂出窍的绰约风姿,这是现代性从未梦见过的人性底色“胶片”,是现代技术与人性共生的光学无意识之神奇表达。
人蜕的艺术,召唤灵魂的重新出场,以此形成了现代性批判的尺度,生命之物都有待于蜕变,人性必须从始至终保持蜕变,个体必须第二次出生。但这需要经过艺术的揉捏与重新的光照,才可能以灵魂的形态,在多重阴影的映衬下,获得瞬间的辉煌,这是个体化的戏剧闪耀,但也是灵魂的重新出场。现代的人性已经陷入机械劳作与疲惫厌倦,老赫的人蜕摄影作品,却可以置换我们的皮肤,使之获得新鲜的活力,让灵魂显现出从未有过的柔软之美。
但这不单单是人性的皮肤,也是整个生灵的皮肤,是蝉蜕,是蛇蜕,是世界灵魂图像的蜕变与变形记,艺术就不再仅仅是艺术,而是世界皮肤与宇宙灵魂的更新,体现出灵魂觉悟后重新出生的精神皮象,是对已经被我们遗忘的灵魂之本相的重新发现。
艺术在我这里像一个捕鸟的网子,他捕到的不是自由的飞禽,却捕到了我灵魂进出这些不屑材料的影像。(我羡慕嫉妒杜尚;他拎个小便器就成了当代艺术的教父,我羡慕嫉妒封塔那;他在画布上划了一道就打开了二维与三维世界的通道,我羡慕嫉妒克里斯托夫夫妇;他们竟用20年来做一件作品的奢华,我羡慕嫉妒赛拉他的狠;他用那么大的空间,那么大的钢板只作一件作品。
那么我用这些小而廉价、用而必弃之的餐巾纸,旧罐头盒的马口铁以及厨房里必不可少的生粉做作品就是因羡慕、嫉妒产生的“恨”)
一片树叶必将要从树上漂落,人类要求太苛刻,还希望这片树叶飘落时的姿态要耐品、耐看,于是我本末倒置一次次的演练树叶的坠落姿态,我的所谓艺术实际上就是这片树叶一次次叶落时预演的纪录片。
我是一个缺乏定力的但又意志坚强的创造狂,一种创造的欲来自我的深层的心理需求,我没什么好比的,我想上帝创造了那么精巧的人类和品类繁盛的物质世界,我也比划着、学磨着看能否创造一个按照我设计的蓝图建造一座自己的精神公园。想想都好笑, 我只是无力攀比众多善男信女,我用近乎阿Q的方法躲进安宁之所,竟成了我这奇奇怪怪生活这件作品的上帝。
一个精神漂流者的笔记。在漂流的过程中遇到了不同的山,遇到了不同的水,遇到不同的人,遇到不同的时事,我的作品就是对这不同的人、事、物的对话、聊天与漫谈。
我是一个活体,我不断主动和被动的喂养自己的灵魂,我的艺术是和我这个不断漂流的灵魂相伴生的。
我不能想象一个所谓的艺术工作者几十年如一日用同样一种工具、同样一种材料,同样一个对象,表达同样一种思想。
我以前讲过一个煲汤理论。就是把各种食材在我这个大脑、在我这个意识里面煲一次汤,最后把那些食材是扔掉的,我们只喝它的汤,后来我又和民间的一句话连在一起觉得有意思,吃肉不如喝汤,喝汤不如闻香,闻香不如想象。
所以我在创作的时候,其实就是绞尽脑汁,把很多的修辞手段都用上,什么意识流、联想、幻想、发散、比喻、排比、拟人、夸张、对偶、借代、反问、设问、对比、反复、双关、引用、反语、通感、顶真、互文、回环、移情、象征、寄寓等等。
也希望我的欣赏者们在欣赏我创作作品时,被我的创作作品的魅力击中,唤醒他们所有能够参与进来的众多因素,这样才能够更充分的品尝到我煲出来的这一碗汤,就像吃玛德兰娜小蛋糕一样。
另外像歧义、误读、模糊不清,逻辑混乱可能在其他人那里是贬义词,可在我这里是解读我作品的密钥,我的宝贝。
什么东方?什么西方?什么古代?什么现代?什么后现代?什么抽象?什么具象?什么官方?什么民间?什么媒材?什么工具?什么理性?什么非理性?什么逻辑?什么实证?什么风格?什么潮流?什么哲学?什么宗教?什么艺术?什么科学?等等等等的一切只要是人类社会出现过的人和事,只要是被我听到、看到、想到、感觉到、意识到的,千万别被我逮着如果被逮着,它们只是我再创造的词典和字典,它们只是我表达对世界理解的工具和材料,艺术在我这里只是人类灵魂深度和丰富性的对应物。
我是一个煲汤手,我是一大厨,不论古今中外,到我这里只是我要煲汤里的一味食材,只要我喜欢,天下食材 唯我用之。